事故处理Ⅱ组 （中篇小说 作者：柴方平）

 

符华虽然不过三十六七岁，在市法院任法官多年，现在是速裁法庭的庭长，他办事老练得叫志杰佩服。不过今天怎能叫王志杰不担心？毕竟一个三辈之家的顶梁柱倒了，家属赢了官司，钱却迟迟得不到。志杰的眼前又呈现出殷红的鲜血……豆腐样的脑浆……漆黑的夜幕下，开发区宽敞明亮的大道上，一对身上沾着水泥浆的农民工夫妇行走人行道上。男人的肩上扛着拌灰浆用的锄头，锄头上挂着灰浆桶，桶里装着吊线板、瓦刀等泥水匠工具。两口子刚刚争论过，争论如何用这好不容易领到手的工钱过年，虽然才领到一半的血汗钱，这对于他们来说，也算是个不小的数目了。此时，女人在前面一瘸一瘸地走着，男人紧紧跟在后面，他们顶着寒冷的西北风往出租屋赶。女人的脚下午被砖块砸伤了，过人行横道时，男人体贴地腾出一只手搀她。女人显然还在生气，她执拗地甩开男人的大手，男人气鼓鼓地独自往前走，但只与女人拉开不到两步的距离，女人好强地瘸着腿冲到男人的前面。突然，一阵恐怖的马达声呼啸而来，女人被男人猛推一把，摔出两米开外……“呆子！来人了！”志杰的思绪被打断。顺着符华的手指看去，见寨口方向走来几个人，其中的一个干廋老头手里拿着根短棍，那是死者的父亲，其他几个是死者的家屋叔伯、兄弟。

“情况不妙！”符华从地上跳起来，和志杰一起迎着人群走了过去。

“爷！我们……”王志杰用本地教娃娃喊人的称谓，主动向死者的父亲打着招呼。可是话未说完，木棍便迎面打来，志杰闪身躲过。

“李东二！把棒棒放下，警察你也敢打？”寨口跑来一个上身穿迷彩服，身材偏小，皮肤呈古铜色的中年男子，他是这个村的村民组长。

符华站在志杰的前面，用自己矮胖的身子隔开志杰和死者家属，见村民组长来了，忙说：“就是嘛！我们来给他家送赔偿金，他家简直是不问青红皂白。组长！你叫他们让开，不能为难王警官。”符华和王志杰都是见过这个组长的，也知道他在村民中的威信。

“你个东二！符庭长、王警官是送钱给你家，就算不是送钱来，人家领导跑了这五六十里路，来到我们寨子就是客人嘛！

你啊！真是个老东二。你想想，你家小国是符庭长，是王警官碾死的？没有王警官，没有符庭长他们，碾死你家小国的驾驶员会去坐牢？送钱来给你，你还这样不问青红皂白。真是狗咬吕洞宾，不识好人心！”组长厉声训斥着。

死者家属没有谁吭声了。村民组长趁势把木棍拿了过去，一只手挽着志杰说：“走！进寨子，回家再说！”边走边对死者家属说：“哎！我先给你家打声招呼哈，他们两个是我的客人，你们哪个再为难他们，不要怪我得罪人哈！”

这是一个不足二十户人家的小山寨，路过山下的公路还没有通村，山寨里人口不多，狗却不少，刚进寨门口，数条狗冲着王志杰和符华狂吠不已，组长扬了扬手中的棍子，吼了一声，牠们便立在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，喉咙里发出“咕噜、咕噜”的响声，似乎是极不情愿的，可是摄于组长的威仪，只好敢怒而不敢言了。组长对死者的父亲说：“李山猫！你说，是到你家办公事，还是在我家？”

“哪--就去我家吧！”李山猫有些不好意思。

进了寨子，又有几条不识趣的狗狂吠着，村民组长又扬了扬手中的棍子，几只狗立刻做鸟散，一条跑得迟了些，屁股上挨了组长一棒，夹着尾巴，哀嚎着朝狗群靠拢去，谁知刚一靠近，便遭到几条狗的围攻，牠们似乎是要向组长邀功，狠狠地教训这个不识趣的笨蛋。

李山猫领着大家走过一条满是牲畜粪便的村中小道，尽头处有一道不规则石块砌成的院墙，那便是死者的家了。进了不大的院门，一个因风霜满面显木讷的妇女迎着他们，她是死者的妻子，从户籍上看，她今年未满三十六岁，看上去却四十多岁的样子了。她机械地招呼大家，家里的凳子不够，一些人便坐在石阶上，有些只好站着。院子外也站了些看闹热的人，越过不高的矮墙，可以看见他们攒动的脑袋，像一溜儿摆放在院墙上的花钵。院子不大，石片铺就的地面不太平整，院子旁边的猪圈空荡荡的，散发着熏人的臭味。正房大门内，一个表情呆滞的老年妇女靠着门框立着，双眼无神地看着院子里的人们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紧紧地依偎在她的右腋下，她紧紧地搂着男孩的肩膀，好像担心自己的手一松，男孩就会飞了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