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-你们起码要拿钱来嘛！”伤者的大哥终于道出了真实意图。
“叫哪个拿钱？拿给哪个？拿给你？”志杰反问道。
“叫驾驶员拿嘛！拿来给-给-给医院嘛！”伤者的大哥语塞了。
志杰问：“给医院？医院喊你们交钱了？”
“没有！”伤者的大哥词穷了。
志杰说：“我给你说，医院与我们交警队，与保险公司是有协议的，抢救伤员是有绿色通道的，没有钱也不会停下抢救工作的。”
事故处理Ⅱ组 （中篇小说 作者：柴方平）
“人已经不行了！家属过来签字。”
一名女护士站在抢救室门口，用职业化了语调喊到，淡淡的、冷冰冰的。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，突然扔进了本来就不平静的水里，激起了更大的浪涛。走廊里坐着的，站着的，踱着步的家属一下子像炸了营似的。死者的父亲背靠着椅子，头顶着墙，脸往上仰着，两只手颤抖着；死者的妻子哭喊着往抢救室蹿，有几个女人忙跑过去搀扶她，她一下子跌坐在抢救室的地上；死者的大哥像一头发情的狮子似的咆哮着：“你看！叫你们拿钱，你们不拿，医院不尽力，现在人死了，你们说拿多少来？没有百把万，我把医院一把火烧了！把你们交警全都砍了！”。人群中不少的人跟着叫嚷着，把志杰和主治医师围住。
主治医师说：“这里是医院，你不要撒野，不要乱讲话。我们一直都没有停止抢救，这是有抢救记录的。”
志杰没有搭理他，对老吴说：“我们把尸检做了吧！”
“不行！不准做。不拿钱来不准碰我弟弟。”他拦着志杰他们，更有几个人拦住了门，不准他们进入抢救室。
志杰正色道：“请你们冷静点！做尸检是必须的法律程序，你无权阻拦我们。再说也是为你们负责，你自己想想，不做尸检，我们咋个查明真相？咋个收集证据？咋个主持公道？”
老吴平静地说：“伙计！只想要钱了？看看你父亲吧！”
趁他转身，四人进了抢救室。在医生的帮助下，他们把家属劝了出去。老吴戴上橡胶手套，轻轻揭开白布单；彭钢拿着相机拍照；金龙捧着“法医学尸体检验鉴定书”准备记录；志杰拨通了大队长的电话作汇报。死者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似乎比白色床单还白，他双目微闭，似乎想努力睁开，再看看这个有阳光的世界；紧锁的眉头，似乎还带着他生前的一些无法卸掉的烦恼；鼻子终结了它的功能，毫无气息地张着两个黑洞；嘴巴微微张着，好像还有什么话要留给亲人。老吴左手拿着卷尺，右手探摸着死者冰凉的双腿，一边指点彭钢拍照，一边向金龙口述着。他解开死者双腿的绷带，在明亮的灯光和闪光灯的光芒下，只见死者的双腿几乎不成形了，伤口周围微微发黄的皮肤裹着红红的肌肉，白森森的大腿骨与肌肉剥离开了，裸露着，无规则地翘着，大腿与腹沟连接处被碾得血肉糊糊的，阴囊已经破裂，两枚白乎乎的睾丸迸裂而出。整个下身好像被一个初入行的屠夫，因为刀法的笨拙，把案上待售的肉划得烂糟糟的。
老吴毕竟是老法医，很快就做完了尸检，他熟练地褪下橡胶手套，扔在垃圾桶里，从金龙的手里接过“鉴定书”，认认真真看了一遍，然后在上面签了字。
走出抢救室，死者家属就把他们团团围住。志杰说：“你们找一个说话管用的，能主事的人，跟我到医生办公室，我有话说。”
人群中 一个干部模样的人，跟着他们进了医生办公室。志杰问他和死者的关系，他说是同胞哥哥，刚才找院长去了。
“那么刚才那个呢？”金龙不解地问。
“那是我的堂哥，你们不用管他，他没有文化，你们不要计较，你们和我联系就行了。不过，你们要保证让我们满意”死者的哥哥说。
志杰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些。他叫金龙打电话给中队长李黔平，请他先去停车场把肇事司机控制了，准备办理刑事拘留。死者的哥哥露出了满意的神情。志杰对他说：“等一下你安排人把你弟弟的遗体送到殡仪馆去，然后你同我们去交警队领丧葬补助费。另外，你抓紧时间把你弟弟直系亲属的户籍证明开来给我。”
死者的大哥同意了志杰的安排，随着他们走出办公室，在走廊里安排好善后事宜，便和他们一起向楼口走去。
“钱呢！不拿钱来咋个安葬，没有百把万咋个摆得平？”死者的堂哥追到楼道口喊叫着。
“大哥！你不要闹了！我们够心烦的了。该赔多少，王警官他们会主持公道的，我相信他们。你好好帮我招呼老人，就是帮我的大忙了。”死者的大哥边走边说。
在交警队，志杰把钱交给死者的大哥，然后安排老吴回家休息。他叫上金龙和彭钢对肇事司机作询问笔录，制作法律文书，准备向市局提请刑事拘留。上传完文书，已经过中午了，志杰伸了个懒腰，长长地做着深呼吸，直到得觉整个肺部都充满了新鲜空气，才缓缓地吐出废气。调整好了呼吸，他对金龙和彭钢说 ：“走！我做东，错过吃饭时间了，请你们吃羊肉粉。”
“哎哟！你做东，咋个也得三菜一汤吧！”彭钢开着玩笑。
“呸！你当我们是大老板呀！一个月三千多点的工资，上有老，下有小的。你斗地主打土豪找错对象了。”金龙不满地说。
“嘿嘿！我不过开个玩笑。我晓得你们的不容易，可是也比我们强。我才一千二百块的工资，扣了‘五险一金’剩下九百多，还得养家。”
三人默默无语地走进粉馆。志杰掏出钱：“四个大碗！一碗带走，带走的不放辣椒。”
金龙摇了摇头，苦笑了一下。
志杰叹了口气，说：“就是死刑犯也要管他顿饱饭嘛！况且他是交通肇事呢。”
“吃吧！这是王警官买给你的。”在询问室。彭钢把粉递给肇事司机，肇事司机感谢着接过去，边吃边抹着脸，揉着眼。
“咋个？王警官知道你们老广吃辣椒不行，特意给你要没有辣椒的。”彭钢不解地说。
“不是……”肇事司机眼泪流下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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