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中与您再相逢
胡廷艺
冬月二十四，父亲去世一百零六天。
昨夜又梦见父亲了。他不停地在絮叨着什么。梦境是那样的清晰，记忆却是那么的零碎，午夜梦回，早已泪湿枕巾。
能做梦真好啊！至少，我还能在梦中和父亲相逢。
第一次梦到父亲，是他去世一周后。在梦中，父亲向我伸出双手，说到:“这一次，真的要和你分手了。” 我也伸出双臂，和父亲紧紧拥抱在一起。那一刻，我的心里无比愉悦，无比欢欣。但愉悦和欢欣里裹挟着泪水和哀愁。我知道，父亲是永远不能再抱我一次，或被我再抱一次的了。
第二次梦到父亲，他正安详地坐在堂屋里，我依然像平时一样问他“您想吃点什么？”他轻轻地说:“我想吃饺子，你去给我煮吧。”当我把煮好的饺子端来时，却又看见他躺在床上，脑袋下面空空如也，我问他:“爸爸，您要枕头吗？”他答到:“有一个当然更好啦！”
第二天，我把这个奇异的梦境告诉媳妇，她惊讶地说:“老爷子火化那天，只是在脑袋下面垫了一叠钱纸，确实没有枕头！”
我深感意外，难道，这是父亲在冥冥中通过某种神秘的力量给我的暗示吗？
于是，我马上去买来饺皮和肉馅，迅速包好，又请外婆做了一个枕头，带到父亲坟前，把饺子摆放好，燃香点烛，把枕头和钱纸放在一起点火焚化。寄给已经远离尘嚣的父亲。当袅袅青烟升起时，往事一幕幕，伤心一幕幕，又如打开闸门的洪水般，奔涌而来……
父亲病重的那段时间，躺在病床上已无法自由翻身，只能痛苦不堪地呻吟着，十四天未进食。背上、腿上到处是因久卧而泛起的大片大片的红斑；手上、脚上的皮肤因长期用药而变成青紫色，轻轻一碰就裂开，他在不停地哀嚎着，我心痛如刀绞一般，却没有半点办法！眼睁睁看着他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！有时，我甚至痛苦地想:“爸爸，你早点走吧！少受点痛苦！我绝不会伤心！绝不会流泪！”
冬月初八那天，我中午回到家陪伴父亲，之前我已经请了四天假，我带着两个九年级和一个八年级重点班的课，实在无法耽搁。四点五分，我喂父亲喝了半杯牛奶，四点十分，开车离开了家。四点二十，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:父亲走了！
一个急刹，车轮在地上划出两条漆黑的痕迹。抬眼望去：路的前方是我上班的昌文学校，我的身后是陪伴了我 三十年的亲爱的父亲！刹那间，多年的委屈和酸辛一起涌上心头。担心了几年、刻意躲避着不愿面对的现实，终于还是来了！我趴在方向盘上，泪如雨下……
也许，父亲是不愿意让我过度伤心，而刻意选择悄悄走的吧！媳妇这样 安慰着我，常校长发来吊唁的信息，我回复道:自古忠孝难以两全！个中滋味，无言的伤痛，如锥刺心，点点在滴血。
父亲头七那天，媳妇做了一桌菜 ，摆在堂屋里，又在地上撒下薄薄的一层炉灰，我点燃香烛，召唤父亲魂兮归来。听老辈人说，过世的亲人，他的灵魂会在头七这天， 幻化成某种动物回到家中，并在炉灰上留下脚印，他将用这种方式来告知亲人们，他曾经来过。
一小时后，我们回到家中，打开房门，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:那一层炉灰上，真的印下了几个无比清晰的脚印！是猫的脚印！堂屋四门紧闭，猫是不可能钻进来的。我不得不信，这是父亲在告知我:他回来过了，我们做的饭菜，没有白做……
父亲下葬那天，寂静的山谷中不时吹过阵阵阴冷的风，我跪在地上烧纸，用这种方式给我的父亲送钱，我在心里痛骂自己:为什么不在父亲活着时，多给他花一些钱？或是多陪伴他几天？纸灰在风中打着旋儿，越飞越高；我的心在风中打着颤儿，越沉越低……
回家的路上，儿子问我:“爸爸，爷爷以后是不是就住在这里啦？”我回答:“嗯，是的 ” 儿子大哭起来:“爷爷死了，我以后再也看不到爷爷了！” 我也流泪了:“儿子，从今往后，爸爸也没有爸爸了，爸爸也没有爸爸啦！”
“我也曾，我也曾，对天呼唤；天在哭，地在哭，你在何处？往事一幕幕，伤心一幕幕，你的容颜你的笑，伴我今日孤独……” 忧伤的音乐飘出车窗，飘散在这幽幽山谷间……
爸爸，您听到了吗？我希望在梦中，能与您再相逢，我要抱着你，告诉你：我真的真的好想你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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