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广古镇的格局,北面倚山,其余三面临迅疾低去的“海坝”,整体看去仿佛悬空挂在北山之阳似的。国道324线贯穿东西,将古镇一分为二。有史以来,老街偏安于南半爿,三街六市,不管如何拥挤不堪,都没能向北扩充。镇子的北半爿是清一色的民居,房屋杂乱无章,高低错落,巷子幽深狭窄,与南半爿镇子相比,就象是猥琐的花子蹲在气宇轩昂的阔人旁边。人们惯常把镇子的北半拉叫做背街。初中时,我和小伙伴们在盛夏里,总是由镇南端的学校逃课出来,沿着那条偏僻冷清的“牛路”,到背街的后坝水库游泳嬉戏。水库深藏在背街的北端,北岸就是苍莽的大山,隐秘得很,一帮小伙伴在水里泡到嘴唇发乌,上得岸来也不离开,原地玩乐。直到放学时间,老师、父母、邻居都不会撞见。
现在的“背街”咸鱼翻身,今非昔比。建设者们将失去效用的大水库填平,建成宽阔广大的农贸市场。对零乱的北半爿镇子进行规划,一跃而为繁华的商业中心。五十年镇南,五十年镇北,市集北迁,使得拥挤了那么多年的南半边镇子得到减压,一下子变得清静宽敞了。只是繁华不再,门前冷落鞍马稀,没得生意可做啦。
今天逢集,我特意沿着那条“逃课路”走一遍,向北山脚下的商业中心逛去。原来幽僻泥泞的牛走马过的小道,被拓宽硬化了。两边屈居僻地、默默无闻的民居,也改换门脸,经营五花八门的商品。以往闷背双手闲逛街的主人摇身一变,成了坐贾,一副太公钓鱼的超然姿态,躺在安乐椅上,等客惠顾。以前鬼都打得死人的北山脚,钢构的广厦下面,摊挡横成行竖成列,上面林林总总摆着应有尽有的商品。杀鸡剥鱼烧猪脚的小铁皮棚子傍在农贸市场北边,生意还挺火。鲜活的水产动物和逃出樊笼就能飞的活禽由这里华丽转身,变成桌上的佳淆。那些想吃又嫌麻烦不愿动手的主儿,从广厦下面众多卖肉者们中间,挑那美艳年轻的女屠的摊挡,买了一只肥蹄膀,转身拎到小棚子前,叫那专揽这门营生的人,放假回来帮爹娘打下手的女学生烧刮干净。回去一边吃一边回想女屠的娇容,不时品咂一口酒,美翻了!民以食为天,瓜菜副食都得享受屋下特权。至于成衣挡,以及竹篮箩筐锄头把,蚊香、草药、耗子糖之类,棚外有的是地儿给你摆卖。
农贸市场与南面民居之间的小广场上,几个土酒摊子偏安一隅。三天一场,那些不算老迈却闲暇多多安度晚年的老头儿们,从山里来,逛完街,到这酒摊子前坐下,先沽半碗醇香土酒,笑眯脒地品咂。端起碗来,咂一口,又把碗搁在放着铁皮酒提子的小方桌上,游目街头熙来攘往的人群,看见老伙计了,就欢然招呼,过来把酒闲聊。或者有那随波逐流走在街头的,遥见酒摊边有老伙计在饮,也从人流中岔出来,载欣载奔。见了老友拉拉手,亲热寒喧几句,彼此各坐一条小板橙,你一口我一口把先来者买的那半碗酒喝干。然后,卖酒人依着报数续酒,一个、两个……继而三朋四友都来,边喝边加客,酒干再续上。酒过数巡,兴致大涨,打扑克、猜拳、估子,换着法儿可劲地玩乐,不醉不散。
夕阳斜斜地照在街上,人影散乱,卖各色商品的都收摊了,唯独这酒摊儿还热闹着。饮者中谁醉了,旁边有争着搀扶的,有争着付酒钱的,散去之前又嚷闹一通。然后,稳得住的,自己策杖而行,醉步趔趄;路不够走的,几人搀扶,一路亲热喧嚷着,旁若无人,招摇过市。临别依依,互道尊重,相约下个赶场天再来!
呵!我还没到以酒为乐的年纪,却很艳羡他们这般的生活。每到一个市集,无论城里乡下,我都情不自禁地要留意这些街头饮者。在人们心理压力普遍超大的时代,见他们“独得酒中趣”的超然样子,你情不自禁地会受到感染:那样轻松地生活,多好!
突然想到那些逃课的岁月,我们几个中学生在这个地方嬉戏玩耍的情景。那时我们也像现在的他们一样快乐无忧。不过,他们是老来乐,而我们预支快乐,贻误学习,荒废了“一寸光阴一寸金”的美好学习时光。想想,到他们的年龄,还能像他们一样快乐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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