缠 绕(作者:杨建梅.散文)
2016年09月03日 14:15:54来源:黔西南日报 作者:杨建梅
单位的空地上种了一片塔柏树,正处于由苗变树的青少年阶段,主干有粗如小腿的,也有细如腕骨的。也不知多少年无人打理,枝枝杈杈随性生发,高高矮矮参差无序。稀松处的健康葱郁,由根到尖逐渐收拢,还真长成了绿宝塔般的形状;密集处的挤挤挨挨细瘦笔直,半空中撑起一蓬灰绿色的树冠,随风摇曳倒也清清秀秀。
靠近路边的一棵就不太幸运了,被一大丛丰茂的藤蔓植物攀附上身,层层叠叠包裹缠绕得无处伸展。
这些借塔柏高枝而上的藤蔓有点像藤三七,但叶子比藤三七稍圆且宽,白色穗状细碎花序,嫩苔翠绿,给人一种不经风雨柔弱无骨的感觉。它们的生命力旺盛得无与伦比,呼啦啦越聚越多,越拉越长,大概八层高楼也能爬到顶端。但它们不像爬山虎,不喜欢扒着墙壁走,只以乔木作为依托,攀上了就齐头并进嗖嗖往上爬,密密匝匝细蔓如织,叶片如堆。
它们本来深埋在土中,几声春雷响过,好像把它们惊醒了,嫩尖尖倏忽钻出地面,迅速分枝蹿苔,不用几天就四面八方向着柏树包抄而来,附着树干一圈又一圈越长越疯狂,越绕越缠绵,像一群美艳动人、百般温柔妩媚的鬼魅附身于柏树。无以计数的魔手就在这绿光遮蔽下,不放过任何一小个侧枝地交织、卷裹、撕扯着柏树。塔柏被绑缚着动弹不得,已看不出主干是粗是细,分不清哪儿是枝杈哪儿是叶子,完全变成了膨胀臃肿、蓬松娇嫩的藤不像藤树不像树的高大奇怪植株。偶尔有一星半点柏叶从千堆万叠的藤萝缝隙中挤出来,倒像是那藤萝的装饰与点缀,像是寄生在那些肥嫩叶片底下的苔藓了。
塔柏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倾斜,一天比一天弯曲。也不知是哪一天,不知是白昼还是深夜,它终于站立不住趴下了,以俯卧的姿势一跤匍匐在地。手脚被束缚,身躯被囚禁,整个夏天和秋天就这样弯着趴着,离土不远的部位差不多弓成了90度,有一种随时被折断的恐慌与危险。那些藤茎再没有往高处攀爬的依托和希望,只好跑到梢头又转过身来叠加着往回走,弯弯曲曲在它的身上千缠万绕。没有了高攀的支撑,她们不得不把纤巧的小手伸向蒿草野花,纠结绞织着向周围发展。刚刚还有点骄傲的小花小草们一下失去自由没了方向,黯然神伤喘不过气来,有的扭曲了身子,有的折断了筋骨。
秋黄冬逝,本是众多杂草野蒿的归宿,但一朝被藤蔓缠上,它们的冬天就得提前到来,就要在季节的前头退去花裳绿衣,萎糜入尘。
柏树不然,越是隆冬越有盼头。
深秋以后,藤蔓在一场场霜冻中丧失魔力,叶片失去光泽和水份迅疾瑟缩枯萎。紧接着冬天来了,寒风凛冽着斩断塔柏身上丝丝缕缕的缠绕,一圈圈枯藤自然松散脱落,这个曾经妖风密布的家族集体遁入土中休眠了。此时的塔柏抖擞起稀疏的枝叶,缓缓试着扭动身躯,像半身不遂的病人做康复训练一般,颤颤巍巍、歪歪斜斜、一点一点地抬头、伸腰,迎着寒冬的霪雨飞雪慢慢往上立起来。
可是还没完全挺直,树冠还没有直指苍穹,春天又来了,春雷又响了,夏天又来了,夏雨又一阵紧似一阵地报到了。那藤蔓植物又睡醒了,又施展魔法伸出无数双颀长的玉手攀上柏树,挑逗着它,诱惑着它,粘附着它,把它搂在怀里揉捏搓擦,笑闹着一点一点往下按,直到它又一次服服帖帖,拜倒在地。
一棵英雄的柏树,抗得过冰霜,抵得了严寒,终是敌不过美丽藤蔓的蹁跹攀缠。这着实令人愤懑与揪心,既恨柏树的软弱,又恨藤条的轻浮残忍,生怕柏树哪天坚持不住就此放弃了生命。但回头想想,也为柏树的坚强与坚守而感动。或许,这就是它的宿命吧,说不定它上辈子与藤蔓结下了错综复杂的孽缘,纠缠到今世仍是剪不断理还乱;也说不定它在前世与藤蔓结下的是恩重如山的良缘,今生甘以俯首趴地的方式来报恩偿还;又说不定,它的趴下,其实是在作一次蓄势待发的准备,为了来年更有力地当好这些藤条姐妹的主心骨。它为她们而诞生,忍受她们折磨,给予她们依赖,纵是一次又一次倒下,仍旧一次又一次挣扎而起,这种动力的来源和精神支柱不就是她们吗?也许,它还怀揣一份感恩在心间。
顶天立地固然豪迈,但能屈能伸也未必不是一种风度和活法。或许,在这个物欲横流、人心极易躁动的时代,我们倒应该学学塔柏的韧性,以及它宽厚包容、不离不弃的承受能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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